哈萨克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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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2/24 8:36:00

莽莽雪原,一望千里。卡勒玛玛依汗王高大强健如青鬃狼的儿子波多诺不知是否也曾纵马驰骋而过。这里有成群的牛羊,有上好的马奶酒,从西伯利亚千里奔袭而来的凛冽朔风里,吹动的是英雄玛纳斯的传说。“我的歌声即将成为飓风,成为日月之光和奔腾的河流,成为冰雪暴,铺天盖地歌唱草原和群山的英雄玛纳斯。”

可刚从花木葳蕤的亚热带都市降落在这白茫茫一片的冻土上,我只想喝碗热气腾腾的骆驼奶,用最柔软的羊羔毛裹紧脖子,再把手指缩进厚厚的狼皮毯里。

大雪中疾驰过阿斯塔纳共和大道,覆雪的车窗外,街景仿佛一幅俄罗斯油画本文除注明外均为罗衣图

阿斯塔纳在全世界最冷城市当中排名第二,最冷的时候,曾到过零下50度,难怪曾有那样耸人听闻的称呼——阿克莫拉,白色的坟墓!现今这名字反倒平铺直叙,如一杯白水:阿斯塔纳,在哈萨克语中就是首都。偏偏在这坟墓里,却盛开了一棵生命之树,这里的人们叫它巴伊捷列克。

《迦萨甘》创世神话里,至高无上的创世主迦萨甘澄清了浩瀚河水,驱散了宇宙间的混沌,亲手种下了生命之树,树上茂密的叶子是种下的灵*,每一片叶子对应一个人。像古代的梧桐那样,神树上栖息着一只凤凰——神鸟萨姆鲁克。年复一年,凤凰都会产下一颗光明的金蛋,却总难逃被巨蛇所吞食。勇士杀死巨蛇,救下了凤凰,从此,神鸟便在人类无法企及的地方产下蕴藏着幸福秘密的光明之蛋。阿斯塔纳的地标性建筑巴伊捷列克塔便得名于此,脱胎于纳扎尔巴耶夫总统在一张纸巾上随手绘制的草图。

在吃了典型哈萨克风格、包括了马肉和红肠的高热量早饭后,我乘坐透明电梯,直上97米高的巴伊捷列克塔观景平台。全透明的球状穹庐中挂满了说不清像雪片还是羽毛的装饰,与穹庐外度一览无余的茫茫白雪相映成趣。我猜,那只凤凰灿金色的翎毛一定如这冻土下躲藏的旱獭般厚实吧?

巴伊捷列克观景塔(Bayterek)又称“生命之树”,是阿斯塔纳的象征

阿斯塔纳新生至今不过20年。漫长的岁月里,在这片广袤冷寂的半沙漠草原上出没的狼比人多。年,来自俄罗斯鄂木斯克的一支哥萨克军队在伊希姆河边建起了城堡阿克莫林斯克,苏联时代,它又被更名为切利诺格勒。一百余年后,这座一度的铁路枢纽、垦荒之城被选为新首都,于是才有了现今这个名字。

在激烈竞争中胜出的黑川纪章担任了这座新生之城的规划重任,将阿斯塔纳沿伊希姆河分为左岸和右岸,如同塞纳河之于巴黎,又造人工林与博罗沃耶的自然森林相接。眼前长约1.7公里的中轴线两侧,一座座或魔幻、或摩登、或中式、或后现代的奇异建筑耸立在周围亘古不变的荒原上,衬着不远处一马平川的天际线,使得这座年轻的城市带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伊希姆河畔,雪后初晴,寒风中漫步的青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哈萨克斯坦,也不过建国20余年而已。但这个地球上最大的内陆国有着辽阔的疆域和风云变幻的过去。

汉武帝曾将江都公主远嫁乌孙昆莫猎骄靡,换得天马数骑,乌孙百姓称其“柯木孜公主”,意指她的肌肤像马奶酒一样雪白。奈何公主迅即芳消玉殒,徒留千古悲愁之吟:“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诗中乌孙便是今日哈萨克斯坦、曾经的“天马之国”。

这里曾为乌孙、康居、叶护、钦察;这里曾飞驰过匈奴人、贵霜人、阿拉伯人、契丹人、蒙古人的烈马;这里曾上演过西突厥汗国、金帐汗国、哈萨克汗国、俄罗斯帝国的历变;这里曾见证过术赤汗、兀鲁斯汗、苏丹克烈汗的煌煌战功;这里流传过英雄玛纳斯的传说,也吟颂过库南巴耶夫、玛哈泰耶夫的诗歌。总共多万人口的国度,民族竟有余个之多,突厥、伊斯兰和斯拉夫文化在这欧亚交界之地不着痕迹地融为一体。

哈兹拉特苏丹清真寺位于伊希姆河左岸,与许多清真寺不同的是,这里向女性开放,入口处还有专为女性访客准备的长袍。

中亚最大的哈兹拉特苏丹清真寺矗立在夜幕中,洁白如天际月光

在这个国家,伊斯兰教逊尼派穆斯林超过70%,但我这一路却从未见过一个蒙脸的女人。借用纳加尔巴耶夫总统的话:“蒙住女人的脸不是我们的传统,我们是马背上的哈萨克人。”

走进哈兹拉特苏丹清真寺时正是黄昏。踏着脚下颜色绚烂的厚厚地毯,我无声地向悬着层层叠叠水晶吊灯的瑰丽穹顶走去,夕阳的光芒从头顶高高的彩绘玻璃窗中透进大厅,映在雪白柱顶的鎏金装饰上,柱底已然坐满了垂头默然的信徒,但在这座足以容纳万人的大清真寺里,仍然显得十分空旷。礼拜就要开始了。

礼拜即将开始,飞奔的信徒和华丽地毯上静静祷告的女子

我没能看见传说中的镇寺之宝——那本年代久远的《古兰经》,但当悠长的祈祷声在绘有哈萨克风格冰蓝装饰的雪白穹顶下响起时,穹顶外的天空渐渐变成靛青色我静静坐在地毯上,抬头凝望黄昏摇曳着远去的微光,心中无缘无故掠过的竟是玛哈泰耶夫的一句诗:“你的眸子由无底的深渊凝成,我没有实现的梦想都坠落其中。”

阿拉木图则截然不同。

无论是阿拉套山脉和海拔近米的塔尔戈尔峰遮挡下温暖的冬季,盛产苹果的丰饶,绵延起伏的壮阔山景,还是千年前便已存在于世的考古遗迹。

早在青铜时代,赛人和乌孙人便已群居于此,阿拉木图北郊和科克托别山中都陆续发现了众多古墓群。那时的君王被埋葬在18米高、直径达米的宏大古墓中。而年在莱比锡交易会上展览的出土“黄金人”则是位武士,袍服上密密镶满超过块金片,高高的尖顶头盔上以飞马图形装饰,象征着太阳神密特拉,随葬的还有长剑和短剑,或许是他生前惯用的武器。

阿拉木图附近出土的斯基泰人金带饰资料图

这位头戴高冠的黄金武士让我忍不住想象那位英雄玛纳斯的模样。在代代相传的传说中,他是位雪山般健壮的英雄,跨坐纯金马鞍,身穿箭射不透的战袍,腰佩阿恰勒巴热斯的双刃宝剑,手挥色尔矛枪和月牙战斧,头顶闪动着阿勒普喀拉神鸟的光辉,怒吼声盖过四十头雄狮,如月亮战神落到战场上。

展示中的“黄金人”复制品资料图

“从那个时代直到今天,高山塌陷夷为平地,岩峰蚀化变为尘烟,大地龟裂成为河川,河谷干枯变作荒原,像玛纳斯那样的英雄,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谢米列琴斯基祭坛中出土的祭祀桌长着四条短腿,托盘般的边缘上并列着25只带翼雪豹。现如今,雪豹已然成为哈萨克斯坦的象征,在正对群山的独立广场上,背插飞翼的雪豹上站着高大的黄金武士,独立纪念碑四周的塑像则对应着天上的智者和大地的母亲。

骑着大象的勇士走了,咬箭为誓的英雄消逝了,比风还快的枣骝马、短耳健马和银鬃青烈马都隆隆远去了,如卡斯木·苏云一般能从夜晚唱到天明、歌声动人如夜莺的玛纳斯奇也少了。

这漫长的岁月,正如玛纳斯奇歌唱的那样:“我乌鸦般的头发变成天鹅一样……我放走了行云般的青春,我结束了疾风般的人生。”

如今,这座丝绸之路上的天马之国,或许也已凭着雪豹的翅膀,飞入了宇宙之中。在阿拉木图的国家博物馆里,挂着一张醒目的照片,总统通过卫星中转,接收哈萨克斯坦宇航员穆萨巴耶夫从太空传来的祝福。正如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所言的那样:我们要“向欧亚吹来的所有的风开放”。不仅是从前的无际草原,还有如今的寥阔太空。

瞧,这个变幻无常的人间,真让人捉摸不定,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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