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历史也是一部穿的历史,每个时代不同,穿着的意义就完全不同。在年前,不是什么颜色、款式你有钱就可以穿,不同社会阶层有不同穿着要求,这是法律层面的规定。伴随着工业文明的到来和社会、科技的进步,穿什么是个人的爱好和选择,展现一个人风格和形象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穿着。时装产业因此变得更快、规模更大、价格更便宜;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收入选择不同的品牌和穿着;但是,泛滥的过度消费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我们未来穿什么?
从消费层面看,全球服装过度消费的现象触目惊心。全球每年购买的服装总量约万吨,预计到年将会达到万吨,年将会增至1.6亿吨。年4月,自然杂志上的一篇研究显示,目前全球成衣产量比0年时翻了一番,达到了每人每年13公斤。其中,英国每人每年购买26.7公斤的新衣服,是世界平均水平的两倍。美国人平均每5.5天就会买一件新衣服,一年平均购买66件。另据为什么你应该花更多的钱买更少的衣服一书的数据,英国平均每一位女性每年购买衣物的重量约达28公斤。当代人购买衣服的数量是年的四倍,西方女性平均每人一生会在时装上花费超过13万英镑。再看中国,中国人早就告别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年代,凭票买布的记忆也已经远去。买衣服不再是刚需,而是一种习惯,心情好时买,心情不好时更要买。
70多年来,中国城镇居民人均衣着消费增长了53.6倍,农村居民人均衣着消费增长了82倍。年人均衣着消费支出元,占人均消费支出的5.8%。过度消费所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衣物的闲置和浪费。0年至年,全球服装产量从亿件增长到亿件,而同期每件衣物穿着的次数下降了25%。根据统计,女性衣柜中平均有12%的衣服是不常穿的。如此一来,全球每年大约产生9万吨纺织品废料,相当于每一秒钟就有一卡车纺织品被扔掉。预计到年,这个数量将会达到每年1.34亿吨。其中,英国人平均每年把大约35万吨的服装当作垃圾丢弃,美国人平均每人每年扔掉37公斤的旧衣服,而中国平均每年有万吨旧衣服被丢弃。在年后,这个数字或将提升至0万吨。就算是消费者把衣柜塞满,服装品牌仍然难消过剩库存。
例如英国奢侈品牌博柏利,至年销毁的商品总价值超过万英镑,约合元人民币,仅财年就销毁了价值超过万英镑,约合2.54亿元人民币的库存,相当于8.1万件格纹围巾或者是两万件经典风衣。庞大的服装消费离不开过剩产能的支撑,就生产层面来看,中国已然是世界最大的服装制造国,最大的纺织服装出口国,拥有完善的服装产业链条和数量最多的熟练工人。中国每年生产约万吨棉花,是世界最大的棉花生产国,化纤产量达到0多万吨,超过全球产量的70%一,是全球化纤产品产量最大的国家,服装加工量一度占到了全球的60%。年,中国一共生产服装约亿件,差不多可以绕地球圈儿。
年,我国服装行业规模以上企业达到家,完成服装产量.73亿件,纺织服装累计出口额.2亿美元,同比增长9.6%。而全球第二大纺织服装出口国越南,纺织服装累计出口额不过亿美元,仅是中国纺织服装出口额的1/10。倘若仅是服装闲置积压也就罢了,事实上,衣服与任何的工业品一样,从原料加工,流通,使用到废弃处理,每一个环节的背后都会造成不计其数的碳排放和环境污染。衣服究竟是怎样伤害地球的呢?
第一,纺织业的碳排放超过全球航运,海运业。仅从生产过程来看,一件衣服从棉花采摘到制成棉纱,再到织布,染色和成衣等过程,中间经过了几十甚至上百道工序,耗费几个月的时间,跨越十几个城市或者国家,才能够达到消费者的手中。全球纺织业每年排放40亿到50亿吨的二氧化碳,占人类活动总排放量的8%到10%,竟然超过了国际航空业和海洋运输业的碳排放总和,而这还不包括服装的运输,零售和使用后整理所排放的二氧化碳。
据李维斯估计,一条牛仔裤在整个的使用寿命期间,将产生33.4公斤的二氧化碳,相当于一辆汽车行驶千米的碳排放量。第二,时尚产业是水资源耗费大户。年,时尚产业消耗了约亿立方米的水,足以填满近3万个奥运会标准大小的游泳池。预计到年,时尚产业的用水量将会再增加50%。以世界上最常用的天然纤维棉花为例,其通常被塑造为清洁,健康,环保的形象,但棉花却是一种极其消耗水资源的植物,生产一公斤的棉花需要7到一万升水。被棉花毁掉的地方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交界处的咸海,曾经是全球第四大内陆湖,但自该区域从年大规模种植棉花开始后,只用了40年时间,湖面就缩小到只有原来的1/10,干涸的河床变成盐碱地。
同时,虽然全球只有2.4%的农田种植棉花,但它消耗了10%的农业化学品和25%的杀虫剂,这些药品会渗入水稻和土壤层。而取代棉花等天然纤维的涤纶,棉纶,青纶,丙纶,维纶和氯纶六大纶等合成纤维,在生产过程中更是耗费了大量的原油,最终产物又很难降解。第三,纺织服装业造成严重的水污染。
一方面,纺织业印染后整理所排放的废水占全球工业废水总排放量的1/5,每印染加工一吨纺织品就耗水到吨,其中有80%到90%成为废水被排出,因为含有染料,浆料,助剂,油剂,酸,碱,无机盐等,属于难处理的工业废水之一。如每生产一吨牛仔产品,就会排放吨污水,即每生产三条牛仔裤,就会排出升污水。这些污水中含有2种化学物质,恶臭刺鼻,如果接触到皮肤,还会导致皮肤发痒和溃烂。另一方面,依附在洗涤中产生的微纤维通过自然循环进入食物链,出现在人类的餐桌上。
牛仔裤每洗一次就会释放5.6万根微纤维,单件羊毛外套被洗涤时会掉下8至25万吨微纤维。一个人每年通过清洗衣服会释放近三亿根微纤维。服装行业每年向海洋排放50万吨微纤维,相当于亿个塑料瓶。而污水处理设备并不能够完全的过滤微纤维,大量的微纤维不仅在大气中旋转,还会流入到海洋,游走到世界各地。研究表明,北极地区92%的微纤维污染来自合成纤维,其中约73%为聚酯纤维。第四,废弃服装处理造成环境污染。
鉴于目前大多旧衣物的处理仍采用填埋或者焚烧的方式,巨大的废气量加上粗劣的销毁方式又造成了一种环境污染。填埋所渗透的化学成分和焚烧所产生的污染物都将会对土壤,水质,空气造成污染。尤其当服装的面料采用的是石油植物,其中超过85%的废弃衣物被填埋处理,不仅占用了大量的土地资源,而且它们会在分解的过程中释放出甲烷气体,整个过程超过年。如果选择焚烧,低温燃烧将会产生剧毒的脂溶性物质,高温燃烧则会排放对大气污染严重的氮氧化物。以上种种的背后是快时尚与消费成瘾已经成为全球普遍现象。
一方面,在过去20年里,时尚体系发生了彻底变化,服装从季节性的更替转向了近乎即时的满足。所谓的快时尚,就是快速反映时尚变化趋势,快速设计,快速生产,快速销售,快速下架的时尚产业。全球供应链整合,使快速产生大量廉价时尚产品变得可能。快时尚品牌一改过去换季时才推新款的做法,改为每月甚至每周都推出数种新款式,鼓励年轻人彰显个性。这也意味着一件衣服穿不了几次就过时了。据统计,快时尚服饰平均穿七次就被遗弃在衣橱的角落里,最终被当作垃圾处理掉。加之价格便宜,面料做工不佳,服装寿命被大大的缩短。现代服装的使用寿命为二到十年,内衣和t恤衫的寿命仅为一到两年,西装和外套的寿命为四到六年。
另一方面,过分的贪欲成为了时代症候,消费者陷入快速满足,丢弃,再次消费的恶性循环,改变了人和衣物的情感关系。过去人们珍惜缝补衣服,衣服如长久的好友或者恋人,共同分享岁月和记忆,如今却是频繁的烈焰。只有感官刺激与虚荣心,以及之后的麻木与遗忘。人们急着寻求新一轮的刺激与依附,缺乏长久的情感关联。正如蒋勋在谈到伊之美食说,全新的衣服少了记忆的深情,而穿久了之后会有感情,它与人的身体产生很多记忆,记忆是美的。
更严重的是,近年来世界各地频繁出现的自然灾害,如洪水,干旱,火山等,为整个人类社会敲响了警钟。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发布报告称,已经排放和未来将要排放的温室气体会继续改变全球海洋冰盖和海平面,而这些变化在未来数百年甚至年都是不可逆转的。这是对全人类的红色预警。由此来看,人类正处于服装革命的风口浪尖,百年巨变时代,以往的服装消费方式难以为继,必须彻底改变服装生产和消费模式,未来中国人穿什么的图景也就此展开。
第一,循环经济百年变革的核心,就是超越工业经济中化工产业比重过高的问题,摒弃一次性经济,回归自然的循环经济。鉴于当下服装是纤维,塑料,金属的复杂混合,难以拆除,可在服装生产之时就针对回收拆解的循环功用做出设计优化,如智能缝纫,可分解的缝线,让修补和回收变得轻而易举,鼓励二手衣服交易和再利用,发展租赁时尚模式等。而这将会是自工业革命以来最大的人类消费模式的改变。
第二,面料革命。未来纺织品必然会有两种趋势,一种是越来越质朴,回归自然,一种是越来越智能化和高科技化。前者为历史的否定之否定,一方面是从合成纤维转向麻类等棉花文明之前的纤维,另一方面是在取之不尽的植物纤维如茶,荷花,芦苇,甘蔗渣,咖啡渣,菠萝叶等之中,借助材料科学,生物技术提取纤维制作纺织物。如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所研发的一种新型的高科技纳米修复材料自愈面料,衣服破了之后,无需缝补,揉几下就能够恢复如初。再如将藻类转化成有益皮肤的生物纤维和环保染料,使用可分解的菌菇根制作定制服装等。
第三,技术革命及生产过程中的科技迭代不产生相应污染,如随着3d打印技术的快速发展和纺织新材料的不断研发,配合3d人体测量,cad等技术,未来将会实现自动化的单量单裁。人们可以在家或者是任何地方打印纺织产品,并按照设计随心所欲地生产,真正的实现个性化,而且一次成型制造,快速省去了传统工艺的多道工序,采用量增法而非传统的量减法节省原料,基本上没有废弃物产生。第四,数字革命。
在未来世界的数字化浪潮中,时尚界正在经历着一场虚拟主义的犀利,数字时尚正成为一种未来的生活方式选择。这意味着科技和时尚,程序员和艺术家之间的界限正在逐渐被打破。眼见为实或许将成为过去式,类似皇帝的新鞋的虚拟服饰将会成为风潮。如古驰和科技公司合作推出的首款虚拟鞋,人们花费11.99美元约合人民币77.9元即可购得。虚拟贷款可以在古驰app和vr社交平台中使用,也可以在游戏平台中试穿截图或者是录视频发布在社交平台上。梁实秋曾写道一团和气两句歪诗,三斤黄酒,四季衣裳。张爱玲说,衣服是一种语言,中国人穿衣讲究乘物以游心,衣裳不仅是外物,更是内心气度的外化,比如乐以天下,忧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