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时从长安通往玉门的驿路共设有四十多个驿置机构,间隔约60里,大致是马匹驿车一天的行程,这样下来计公里,现代公路截弯取直也有近一千五百公里,由此可知史料记载较为准确。到了玉门关驿路折向西去,至敦煌为终点,此时如果你是一个赍使命而来的汉使,再往西去就入异域,沙碛緑洲上只闻羌笛胡声,故乡明月已是别时容易见时难。
汉代的驿站也被称为“置”,可为官差行人提供食宿补给,也备有换乘的马匹车辆,供来往邮差使用。玉门关西距敦煌公里,中间设遮要置、鱼离置、悬泉置等多个驿置,年悬泉置被发现时,已在黄沙下湮埋千年,陪伴它的只有刮过沙丘的风和南山岩缝中永不干涸的泉流。
悬泉置出土了上万片汉简,虽然没有关于张骞出塞的记录,但之后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都在残简中留下了印迹,与史书相互对应和佐证,为我们描绘出汉廷经营西域的早期历程。从汉简的记录来推断,悬泉置约存在了二百多年,而我所讲述的从张骞出塞到解忧公主归汉之间的这段历史,悬泉置都是亲历者和见证者。
西汉王廷对西域的经营起初并不是对东西方贸易的需求,而是出于安全的考量,意在铲除从商周时期就不断侵袭汉地的匈奴的威胁,那时匈奴又称“猃狁”或“荤粥”,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民族集团,游牧地区南至河套、山西北部及燕山一代,因此我们应客观承认,匈奴势力北退至草原实际是与农耕文明的冲突所致,这也是匈奴一直视河套地区为故地的原因。由于各诸侯国接壤的是不同的匈奴部落,所以就赋于其“西戎”、“犬戎”、“北戎”等不同称呼,这也反映出他们当时的分离状态。
匈奴势力北退至草原是秦统六国之后,始皇派大将蒙恬率十多万大军收黄河以南之地,凭河建塞,又修秦直道,从咸阳至九原(大致在包头南边的黄河北岸),基本形成了这些地区归属华夏的认同感,所谓“漠南汉地”的观念就是这样形成的,而且游牧民族也日益接受这种观念,“漠南汉地”的说辞也开始出现他们的文书之中。
对匈奴的族源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属于突爵人种,一种认为属于蒙古人种,这种争论各有依据,互难说服,只到基因科学的出现为族源说提供了新的证据。蒙古国境内曾发掘多座匈奴墓地,据今年,正是匈奴雄霸草原的时期,对其中60具遗骸进行基因检测,结果证实百分之九十为欧亚大陆东部基因型,余者为欧亚大陆西部基因型。墓地发现如此多的遗骸,显然属于平民墓地,或是某次战争中死亡兵士的墓地,只好反映出匈奴人口构成的来源。在蒙古国东北部发掘的一座匈奴贵族墓中,三具遗骸中其中一具是欧亚大陆西部基因。
基因科学揭示了一个基本事实,匈奴不是一个组成单一的民族集团,而是以欧亚大陆东部民族为主体,也就是说他更多地偏重于蒙古人种,兼容少量来自中亚及黑海北岸斯基泰人成分的民族混合体,也间接证明亘绵万里的欧亚大陆草原是民族迁徙、交流、融合的通道。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后来的蒙古军队也包含多种民族成分,其中也不乏汉族民众。
当秦统六国之后,匈奴也出现了强者一统的趋势,这个强者就是冒顿单于。按《史记》的记载,当时匈奴东有属于通古斯人种的东胡(与颚伦春、女真有血缘关系),西有属于东伊朗人种的月氏,东胡强而月氏盛,尚未统一的匈奴势弱,匈奴头曼单于曾送王子冒顿去月氏为人质,后冒顿逃回,弑父篡位并一统匈奴各部。当时正值楚汉纷争,秦国戍边将士多有返回,匈奴趁机南进,“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
当时月氏国地处甘肃西部河套以外的地域,匈奴在南犯的同时也不断西击月氏,致使其逃向西北进入伊犁河谷与伊塞克湖盆地之间,这一历史事件发生在公元前年—年。月氏西逃后,冒顿单于致信给汉文帝刘恒,趾高气昂地说道:“胡罚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足,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楼兰、乌孙、乌揭及其余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诸引弓之民皆为一家,北洲以定。”
匈奴的统一和崛起,带来的威胁和压力责无旁贷地顺延至立国不久的西汉王朝。反击始于汉武帝继位之后,他五次对匈奴用兵、昭帝二次、宣帝一次。张骞出塞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目的是去往与匈奴结有宿仇的月氏,说服其与汉结盟助攻匈奴,实现“断其右臂”的战略目的。
当时月氏的北面是乌孙国,背靠今哈萨克斯坦的巴尔喀什湖,南望艾套山脉,势力东延至伊犁河谷,地广千里。乌孙人在中国史书中的描绘是蓝眼睛、红胡子,西方史界认为乌孙于“阿息”这个名字有关,“阿息”就是阿兰人,属于印欧人种斯基泰人的一个分支——萨尔马提亚人。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上古至今,亚欧草原上已不知有多少民族充当了过客,并把他们的血脉融进了后世的草原部落之中。
月氏因受到乌孙人的攻击再度向西迁徙,占据今属乌兹别克斯坦的费尔干纳盆地,汉代称为大宛,时间是公元前年。张骞于公元年出使西域,当时月氏越过阿姆河,征服大夏占有阿富汗北部,并以蓝氏城为都(阿富汗巴尔赫)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只是张骞被匈奴捕获,又被匈奴单于强迫娶妻生子,滞留匈奴十多年才得以逃出,但仍不忘赍怀的使命,和堂邑父两人径往西去,历尽种种艰险,行程达多公里,终于抵达月氏,但此时月氏已无斗志和东返的愿望,致使汉朝的战略意图无法实现。
张骞西去走得是北路,多緑洲人烟,补给食宿等项教为便易一些;为避开匈奴势力,返程他选择南路,即从昆仑山北侧、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东来,这一路人烟稀少,只有疏勒、于阗、精绝、且末等几个间隔很远的城郭緑洲,人困马乏、缺粮断水之时风险更大。不想刚进河西走廊,再次被匈奴浑邪王部下所擒。一年后乘匈奴生变,车骑将军卫青攻灭匈奴白羊、娄烦两部的时机,张骞再次携妻儿和堂邑父出逃,回到长安时共历时13年,出塞时的一百多人只两人回还。
汉武帝封张骞为官六品的太中大夫,并擢升校尉,军职为四品。跟随张骞出生入死的堂邑父被封为奉使君,这可能是因为他受过宫刑。因为汉代对有功的宦官和女性多封为君。